the topic 2022-12-08_10-50

88922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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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he topic 2022-12-08_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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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一个小书包中拿出一小叠钱来,从五十元一张的到毛票都有,他抽出五十元的那张,小心地塞到女孩儿的手中。
  “我只能跟你作伴儿到北京,以后你只好自个儿走了。”
  “我不要,我有的。有钱你怎么不买票?”女孩瞪着他问。
  “省一点是一点,抓住了再说,我的钱很有用的。”
  “那你一个人出来干什么呢?”
  “学校没意思,家里更没意思,我出来玩儿,出来探险?”
  “那你到底想去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先去西藏吧。”
  “西藏?!那儿好玩儿吗?”女孩惊奇地望着这个和她一样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儿。
  “当然好玩儿,我去漂流雅鲁藏布江!”
  “……”女孩儿吃惊地打量着他,“去西藏,好象应该……走成都那面儿。”
  “先去北京,挣够资金,探险要很多钱呢!”
  “天啊,你还能挣钱?怎么挣?”
  “我怎么知道,到北京才能知道嘛!这有什么能不能的,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爸爸妈妈现在多么想我呢!”
  “让他们想去吧,我们俩作个伴儿,没人敢碰我们!”
  “对了,你叫什么?”
  “李华华。”男孩回答。
  “我叫张小梦。”
  “是做梦的梦吗?”
  “是的。”
  “你多大了?”华华问小梦。
  “十一,你呢?”
  “我十岁。”……这时是一九九九年三月二日。
  这似乎是一个很小的故事,两个孩子,只能被车站派出所收容,然后由各自的父母领回家,然后各自继续他们刚刚开始的人生旅程,走向一个幸福的,或悲惨的未来。
  这也似乎是一个极普通的夜,在这个夜里,时间在流动着,从无限遥远的过去平缓地流来,向无限遥远的未来平缓地流去。“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不过是古希腊人的梦呓,时间的河流一直是同一条,生活的河也一直是同一条,至少在一个人的一生中,这条河总是以同样的节奏流啊流,流个没完,这条河就象征着生活和历史的永恒。
  铁路两旁的人们是这么想的,华北平原上的人们是这么想的,亚洲大陆上的人们是这么想的,整个地球行星上的名字叫人的碳基生物都是这么想的。在行星的这一边,人们在这条大河永恒感的籍慰下,安睡着。他们坚信这神圣的永恒是任何力量都不可打破的,这信念潜藏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使得他们即使在这个夜里,在一九九九年三月二日的这个夜里,仍能编织着已延续了无数代人的平静的梦。
  华北平原上行驶着一列普通的客车,如平原上一条发光的长蛇在滑动。
  列车上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儿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靠着车门处的过道上,睡着了。车外黑乎乎的大地睡得更深,一排排的黑树掠过,在车中看去夜色中的大地好似一个在宇宙不停转动的巨大圆盘……苍穹上,斜在西天的银河还没有夏季那么灿烂,冬夜的星座:金牛座,猎户座和大犬座已接近西方地平线;夏季的星座:天琴座,武仙座和天秤星座已经出现。一颗颗星如一颗颗遥远的眼睛,从宇宙无边的夜海深处一眨一眨地看着人类世界,看着这个行星上存在了五千年的文明,但今夜,这来自宇宙的目光有些异样。
  这个夜,和过去五千年中的无数个夜不一样。
  就是在这个夜里,人类所知道的历史已走到了尽头。
  死星
  一、超新星
  在我们周围十光年的宇宙空间里,天文学家发现了十一个太阳,它们是:比邻星,半人马座A,半人马座B,以上三颗恒星在彼此的引力下维系在一起运行,构成了一个三星系统;天狼星A,天狼星B,卢伊顿726-8A,卢伊顿726-8B,以上四颗恒星分别构成了两个双星系统;
  巴纳德星,佛耳夫359,莱兰21185,罗斯154,以上四颗是单星.天文学家们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也许这个空间还有一些非常暗的或被星际尘埃挡住的恒星未被探测到。
  天文学家们注意到了这片空间中有大团的宇宙尘埃存在,这些尘埃象是漂浮在宇宙夜海中的乌云。安装在人造卫星上的紫外探测器对准这团遥远的星际尘埃时,在吸收光谱中发现了一个216毫米的吸收峰,由此认为这些星际尘埃可能是由碳微粒组成的,通过这些星云的反射性质,推测组成星云的碳微粒的外部还覆盖着一层薄冰。尘埃粒子的大小范围从2毫微米到200毫微米,与可见光的波长属同一数量级,结果,尘埃对可见光是不透明的。正是这片星际尘埃,挡住了距地球八光年的一颗恒星。那颗恒星直径是太阳的23倍,质量是太阳的67倍。现在它已进入了漫长演化的最后阶段,离开主星序,步入自己的晚年期,我们把它称为死星。
  如果它有记忆的话,也无法记住自己的童年。它诞生于五亿年前,它的母亲是另一片星云。原子的运动和来自银河系中心的辐射扰乱了那片星云的平静,所有的云体粒子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向一个中心凝结。这庄严的尘埃大雨下了二百万年,在凝成的气团中心,氢原子开始聚变成氦,死星便在核大火中诞生了。
  经过剧变的童年和骚动的青年时代,核聚变的能量顶住了恒星外壳的坍缩,死星进入了漫长的中年期,它那童年时代以小时、分钟甚至秒来计算的演化现在以亿年来计算了,银河系广漠的星海又多了一个平静的光点。但如果飞近死星的表面,就会发现这种平静是虚假的。这颗巨星的表面是核火焰的大洋,炽热的火的巨浪发着红光咆啸撞击,把高能粒子象暴雨般地撒向太空;大得无法想象的能量从死星深深的中心涌上来,在广阔的火海上翻起一团团剌目的涌浪;火海之上,核能的台风在一刻不停地刮着,暗红色的等离子体在强磁场的扭曲下,形成一根根上千万公里高的龙卷柱,像伸向宇宙的红色海藻群……死星的巨大是人类头脑很难把握的,按照比例,如果把我们的地球放到它的火海上,就象把一个篮球扔到太平洋上一样。本来,死星在人类看到的星空应该是很亮的,它的视星等是-7.5,如果不是它前方3光年处那片孕育着另一颗恒星的星际尘埃挡住它射向地球的光线的话,将有一颗比最亮的恒星——天狼星还亮5倍的星星照耀着人类历史,在没有月光的夜晚,那颗星星能在地上映出人影。那梦幻般的蓝色星光,一定会使人类更加多愁善感。
  死星平静地燃烧了四亿六千万年,它的生命壮丽辉煌,但冷酷的能量守恒定律使它的内部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变化:核火焰消耗着氢,而核聚变的产物氦沉积到星体的中心并一点点地积起来。这变化对于拥有巨量物质的死星来说是极其缓慢的,人类的整个历史对它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四亿八千万年的消耗终于产生了它能感觉到的结果——隋性较大的氦已沉积到了相当的数量,它那曾是能量源泉的心脏渐渐变暗,死星老了。
  但另一些更为复杂的物理法则决定了死星必须以一种壮烈的方式维持自己的生命,它中心的氦越挤越紧,周围的氢仍在聚变,产生的高温点燃了中心的氦,使其也发生了核聚变,恒星中所有的氦在一瞬间燃起了核大火,使死星发出了一道强光。但氦聚变产生的核能仅为氢的十分之一,所以死星在这次挣扎之后更虚弱了。这被天文学家称为“氦闪”。“氦闪”的强光在太空中穿行3年后到达了那片星际尘埃,其中波长较长的红光成功地穿过了这道宇宙屏障。这束红光又在宇宙中旅行了5年,到达了一个比死星小得多的普普通通的恒星——太阳,也照到了被这颗恒星的引力抓住的几粒宇宙灰尘上,人们把这几粒灰尘分别叫冥王星,海王星,天王星,土星,木星,火星,金星,水星,当然,还有地球,这时是公元一七七五年。
  那天晚上,在地球的北半球,在英国的温泉城市巴思,一个高等游乐场的音乐厅外面,一个生于德国的风琴手,威廉。赫歇尔,正用一架自制的天文望远镜贪婪地探视着宇宙。灿烂的银河是那样吸引他,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部灌注于望远镜中,以至于他的妹妹卡罗琳只好在他观察时用小勺向他口中喂食。这位十八世纪最卓越的天文学家一生都在天文望远镜的目镜前渡过,在星图上标注了近七万颗恒星,但这天晚上却漏过了一颗对人类来说最为重要的星星。那天晚上,在西部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颗红色的星体,它位于御夫座的α星和β星连线的中点上,视星等为4.5,不算太亮,一般人即使知道确切位置也难以找到但对天文学家来说,这颗红星无异于太空突然出现的一盏巨灯,如果这时赫歇尔不是伏在望远镜上,而是象伽利略以前的天文学家一样,用肉眼巡视苍穹的话,他也许会做出一项发现,这发现在其后的二百多年里将改变人类历史。但这时他正聚精会神地对着他那架口径只有2英尺的望远镜,而望远显然是对着别的方向;最遗撼的是,这时格林威治天文台,赫文岛上的天文台,以及全世界所有的天文台的望远镜都指向了别的方向……御夫座的红星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晚上就消失了。
  也是这一年的一个夜晚,在另一个叫美洲的大陆,八百名英军士兵正悄悄地行进在波士顿西面的公路上,红色的军服使他们象一串夜色中的幽灵。他们在春夜的冷风中紧握着毛瑟枪,希望能在天亮前赶到距波士顿27公里的康科德镇,按马萨诸塞总督的命令摧毁“一分钟人”们设在那里的军火库,并逮捕他们的领袖。但天边很快出现了一线鱼肚白,小树林,草屋和牧场的篱笆都在晨光中现出黑色的剪影,士兵们四下看了看,发现他们只走到一个叫列克星敦的小镇。突然,在前方的一片树丛中,小火星闪了一下,一声剌耳的枪响划破了北美洲寂静的黎明,紧接着是子弹穿过空气的啾啾声——孕育在母腹中的美利坚合众国发出了第一下蠕动。
  独立战争爆发了,然后是第二次大陆会议和托马斯?杰斐逊的《独立宣言》,然后是特伦顿之战,普林斯顿之战,萨拉托加之战,然后是约克顿之战,英国的“龙虾兵”们在衣衫褴褛的美军面放下武器,步伐散乱的英军乐队在一大堆扔下的毛瑟枪旁走了过去,他们高奏着《翻转世界曲》——“天翻地覆,世界倒转过来了!”
  然后,然后就是美国了。
  但在太平洋对面的那个广阔的大陆上,一个文明古国已延续了五千年。这时,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有很多人正向着古国的京都日夜兼程,他们携带着从古国的各处收集的大量古书编纂《四库全书》的征书圣旨在两年前就已下传,现在,广阔的国土上的古书仍象无数条源源不断的小溪向京都汇集。在紫禁城的一间巨大的木结构大厅中,乾隆皇帝正巡行在无穷无尽的排排书架之间,这是两年来为《四库全书》收集的典籍,它们已按经、史、子、集分成四个大类放置在这些巨大的书架上。
  皇帝把待从留在了门外,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巨大的书库,为他打灯笼和带路的是三个带有大学士花翎的人,他们是戴震、姚鼐和纪昀,和那些挂名的皇亲国戚不同,他们是《四库全书》真正的编纂官。高大的书架从四人的身边缓缓移过,在灯笼晕暗的光亮下,他们仿佛在穿过一堵堵黑色的城墙。他们来到一堆古老的竹简旁,乾隆帝战战兢兢地拿起一捆来,在灯笼摇动的黄光中,竹简上反射着几个小小的光点,仿佛是上古时代的瞳仁;乾隆轻轻放下竹简,抬头四下望望,他觉得自己仿佛处于书山幽深的峡谷之中,这是岁月之山的峡谷,在这书的悬崖之间,五千年来的无数幽灵在静静地飞扑升腾。
  “逝者如斯,陛下。”一个编纂官低声说。
  在那远得无法想象的外太空,死星在继续走向自己的末日。又发生了几次氦闪,但规模比第一次小。氦聚变生成的碳和氧又组成了一个新的核心。紧接着,碳氧核心又被点燃,产生出更重的氖、硫和硅元素,这时,恒星内出现了大量的中微子,这种不和任何物质发生作用的幽灵般的粒子不断地带走核心的能量。渐渐地,死星中心的核聚变已无法支撑沉重的外壳,曾使死星诞生的万有引力现在干起了相反的事,死星在引力之下坍缩成了一个致密的小球,组成它的原子在不可思议的压强下被压碎,中子和中子挤在一起。这时,死星上一茶匙的物质就有十亿吨重!首先坍塌的是核心,随后失去支撑的外壳也塌了下来,猛烈地撞击致密的核心,在一瞬间最后一次点燃了核反应。五亿年引力和火焰的史诗结束了,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了宇宙,死星化做亿万块碎片和尘埃。强大的能量化为电磁辐射和高能粒子的洪流,以光速涌向宇宙的各个方向。在死星爆发3年后,能量的巨浪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片星际尘埃,向太阳扑来。
  在死星爆发时,8光年外的人类正处于鼎盛时期。虽然,从射电望远镜中他们得知自己生活在宇宙间一粒小小的尘埃上,但他们并未从心理上接受这一事实。特别是本世纪以来,他们掌握了核裂变和核聚变的巨大能量,虽然这只是爱因斯坦和费米这类盗火者从恒星的大火中偷来的一粒小小的火星,但人们自以为他们已掌握了征服宇宙的力量。没有人知道,死星的能量正以光速日夜兼程地扑向这个小小的蓝色行星。
  死星的强光越过了人马座三星后,又在冷寂的而广漠的外太空走了四年,终于到达了太阳系的外围。(这时,那两个中国孩子乘坐的火车刚刚启程。)在那只有不带慧尾的慧星游荡的空间中,死星的能量同人类进行了第一次间接的接触。在那距地球十亿公里的远方,有一个人造的物体在向银河系的星海孤独地跋涉着,这就是七十年代从地球启程的“旅行者”号星际探测器。它象一把形状奇怪的伞,伞面是对准地球的抛物面天线。探测器上带着一块人类的名片,那是一块画有两个裸体人类的铅合金板,还有一张唱片,上面录有联合国秘书长对外星文明的问候,还录有地球大海的涛声,小鸟的鸣叫和中国古曲《流水》等。这个人类向银河系派出的使者首先领略了宇宙的严酷,在它进入死星光海后,立刻变成了一堆炽热的金属,伞状天线因温度从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突然升高而变形扭曲,检测高能射线的盖革计数仪因射线强度过大而呈饱和状态,读数反而为零;只有紫外光探测器,射线探测器和磁场仪正常地工作了两秒钟,在集成电路被高能射线摧毁之前,“旅行者”号上的计算机向地球发回了一串令它的制造者难以置信的观测数据。由于发射天线的损坏,设在内华达和澳大利亚的高灵敏度天线阵列永远也不会收到这串数据,但这已无关紧要,人类很快可以亲自测量他们无法相信的一切了。
  死星的强光越过了太阳系的边界——冥王星,在它那固态氮的蓝色晶体大地上激起一片蒸气;很快,强光又越过了天王星和海王星,使它们的星环变得晶莹透明;越过了土星和木星,高能粒子的狂风在它们的液体表面掀起一阵磷光;死星的能量又以光速飞行了一个半小时,到达月球,哥白尼环形山和雨海平原发出一片剌目的白光,死星的光芒也照亮了雨海平原上的一排人类脚印,那是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在30年前留下的,当时不远处的蓝色行星上有上亿人在电视中看着他们,所有的人在那一激动人心的时刻都认为宇宙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又过了一秒钟,在太空中行走了八年的死星的光芒到达地球。这时是公元纪年一千九百九十九年三月二日二十三点四十七秒。
  二、午夜骄阳
  天亮了!
  这是华华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他坐在车门边,把头枕在膝盖上睡了很久,小梦可能醒得早些,她惊恐地冲着华华瞪大双眼,显然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华华晃晃脑袋,听到了从两边的车箱中传来一阵阵惊叫声。
  华华抬手看了看电子表,眼睛立刻和小梦一样瞪圆了——现在是11点50分!这不可能是第二天的中午,华华肯定自己没睡那么长时间,而且火车在凌晨5点钟就应到北京了。现在只能是半夜。
  但从车门射进来的确实是正午的天光!
  两个孩子一跃而起,伏在车门上向外看。列车仍在行驶中,河北平原上碧空万里。但正是这碧空,使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绝不是人们过去看到的那种蓝天,这天空蓝得惊人,蓝得发黑,如同超还原的彩色胶卷记录的色彩;而且这天空似乎纯净到极点,仿佛是过去那略带灰白的天空被剥了一层皮,这天空的纯蓝象皮下的鲜肉一样,似乎马上就要流出血来。大地被阳光照得一片雪亮,但树林都拖着长长的影子,说明太阳升得并不高。
  从影子的方向看,这象正午时一样强的太阳竟是斜在西面的!火车转了一个弯,太阳在西天出现了,孩子们看了那太阳一眼,同车箱里的人们一样失声惊叫……那不是人类的太阳!!
  那个午夜太阳的强光使孩子们无法正视,他们从指缝中瞄了几眼,发现那太阳不是圆的,它没有形状,事实上它的实体在地球上看去和一颗星星一样是一个光点,白色的强光从宇宙中的一个点迸发出来,但由于它发出的光极强(视星等为-51.23,几乎是太阳的一倍),所以看上去并不小,它发出的光芒经大气的散射,好象是西天悬着的一个巨大而剌目的毒蜘蛛。
  车箱里很快热了起来,紧接着发生了一件更为可怕的事:空气中突然充满了静电,先是车箱的四壁,然后是人的衣服上的金属小件,都噼噼啪啪地闪起了无数个小火花;皮肤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使人觉得浑身痒痒;周围的物体都象长了剌似的扎手。
  死星是在一秒钟内突然出现的,北半球的人们在五分钟内陆续从睡梦中醒来,紧接着经历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恐慌,在前10分钟,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和行动能力,整个世界呆住了。以下是留下来的几则目击记录:在日本群岛和北美大陆的太平洋沿岸看到的天象最为壮观:"3月2日23点,我乘坐北海道海岸警卫队的一艘巡逻艇去值勤。最近几天天刚亮,总有几只南朝鲜和菲律宾的渔船进入禁渔区偷渔,所以我们这次启程很早。艇上有北海道警视厅的三个人,还有通产省来的一个观察员。我们从知床岬起航,驶到根室海峡出口中部时,天已放亮。
  当时我正在底舱煮咖啡,突然听到甲板上的人在紧张地来回跑,我以为又发现了闯入禁渔区的渔船,正要出去,见岩田靖一慌慌张张地钻进舱来。就在他打开舱盖时,一片亮光从外面射进来,似乎有一盏探照灯对着舱口照。岩田君关上舱门,他脸色苍白,紧张得浑身颤抖,他不回答我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说‘这是梦,这是梦……’我了解岩田君,他当警察之前是一个北海道渔民,常在鄂霍次克海和更远的海域捕鱼,很见过一些世面,今天吓成这样子,真是不可思议。我冲上甲板,双眼立刻被亮光照得一片晕花。待我适应了这光亮以后,看到太阳已从国后岛后面升了起来,但今天似乎不是它照耀着海洋,而是什么东西照耀着它,使它显得异常昏暗甚至发黑,就象被一盏强光探照灯照着的蜡烛一样,这是一轮恒古未见的黑色太阳!远远地,我看到国后岛被照得通亮,上面的积雪使它成为海天交接处一条闪着银光的长带,我由此断定这强光来自我的背面。我绕过驾驶楼,立刻也和岩田君一样,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在西边知床岬方向的天空上,闪耀着另一个太阳!当时我揪自己的头发,朝锚桩上乱撞,最后只得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我目睹了东方和西方同时的日出,那个在西天出现的太阳确确实实悬在那里,光芒耀眼,把下面广阔的海面映成了一片金色的火海。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时,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广岛和长崎,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完全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我跳进海里……"
  (选自《死星目击记》,横田武夫著,东京大和出版社,超新星纪元26年版)“……当时,我正在旧金山康得尔航海有限公司的商业大厦第三十一层的一间办公室中,夕阳正向太平洋沉下去。突然,外面的强光使室内亮了起来,我开始没太在意,但门外很快大乱起来,几个披头散发的女秘书破门而入,又惊叫着窜了出去;戴维斯先生梦游似地走了进来,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核袭击,核袭击……’外面也不时传来类似的惊叫声。我冲到落地窗前,扯开窗帘,外面是一片白色的光亮。一阵尖利的警报声响起,这警报声只在二次大战时响起过一次,那天,跨越大洋的日本潜艇炮击了这座城市。整个大厦已处于彻底的混乱之中,下面的市区和旧金山港肯定也好不了多少。但我明白,这不可能是核袭击,因为光亮持续的时间很长,且亮度恒定,无闪动(我很惊奇自己当时的镇静)。我转身从抽屉中翻出一付墨镜,戴上后再次向外看去,上帝啊,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在西面的太平洋上空,并排地悬着两个落日!!其中一个很亮,另一个在强光下显得发黑,那个黑太阳似乎才是我们的太阳……”
  (选自《地狱之门》,A.G.贝纳,纽约爱丽丝出版社,超新星纪元31年5月10日版)"这是我们到北极的第十个月了,我们这个极地生物考察站是随NI6529号浮冰漂到极点附近的,整个冬季这块浮都在冻结在这个位置上。今天的冰原和往日一样,风不大,伸向天边的冰的大地上一片寂静,只有考察站的四个合成板小屋和停在小屋旁的‘博卡77’型冰上飞机,才显示出我们是处在有生命的地球上。我走到一个钻孔旁,准备取出几个小时前从钻孔伸到冰下海水中的浮游生物取样器,就在我蹲下来的时侯,死星出现了……(此段描述与前类似,略)……热浪从太空中倾泻下来,使我不得不脱下羽绒服。开始,我只是听到冰面上的表层积雪溶化时发出的吱吱声,随后,从冰层的深处传来一阵闷雷似的声音,那是巨大的冰盖在热力下扭曲和断裂的声响。那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脆,突然卡啦啦几声巨响,距我五十米左右,冰层裂开了一道大缝,高大的水柱喷了出来,闪闪发亮;
  更远一些也有多处喷出了水柱。我和其它的五个同事一道,没命地向几十米远的‘博卡77’奔去。冰上飞机滑跑起来,摇摇晃晃,因为它的冰撬是滑行在表面已溶化的坑坑洼洼的冰面上。机舱里,我们都盼着飞机能顺利地滑过前面的那条裂缝,但‘博卡77’却突然刹车了。‘蠢猪!往前开!!’我们冲驾驶舱中那个挪威藻类生物学家兼飞行员骂道,‘看上面!’他回答我们。
  我从圆形舷窗中向上看去,发现天空除了死星外又出现了许多枝状闪电,那些蓝色闪电在睛空中越来越多,渐渐地,北极的天空布满了剌目的电光网,那多得惊人的闪电比死星还亮,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从头顶上盖下来,和冰层破裂的响声混在一起,似乎宇宙在身边爆炸!
  一道细长的闪电弯弯曲曲地探下来,触到了距飞机不远处的冰面,一大团水蒸气裹着碎冰块腾空而起,天空中那些狂舞的银蛇不断伸头飞快地探一下冰面,一个个高大的蒸气团在我们四周和远方腾起,当时我真认为这可能是外太空的智能力量用某种定向能武器袭击地球,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博卡77’敢于升空,立刻就会被击成碎片。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深藏在我们心中的对宇宙的自负感完全崩溃了,我们只能默默地祷告,只能听天由命……"
  (选自《公元人的最后日子》,卡尔。诺特著,斯德哥尔摩,超新星纪元13年版)闪电现象首先在高纬度地区出现,以南极北极地区最为猛烈,之后又向中纬地区扩散,但规模渐小,在30度纬线以下则完全看不到闪电。后来人们知道,这是由于死星射线电离大气层所至。射线由于受地磁场的偏转,在地球两极比较集中。
  以下是死星出现后俄罗斯顿河号空间站同在哥萨克共和国的拜克努尔航天中心,以及美国宙斯号航天飞机的通讯记录:发射后累计小时数:7315
  轨道高度:9500公里
  指令长:Д。А。沃尔采夫
  飞行控制工程师:Б。Г。季诺维奇
  机械工程师:Ю。Н。比耶科夫斯基
  生态工程师:弗?列夫森
  空间站医生:尼基塔?科什诺连科
  乘员:固体物理学博士约?拉米尔,天体物理学博士亚历山大?安德列夫(电磁波通讯部分记时按莫斯科时间)
  10:20'10"顿河号:顿河呼叫拜克努尔!顿河呼叫拜克努尔!基地,听见请回答,基地,听见请回答……(无回答,强干扰噪声)
  10:21'30"基地:这里是拜克努尔基地!基地呼叫顿河号,请回答……(无回答,强干扰噪声)……(以下为红外激光通讯部分)
  10:23'20"顿河号:基地,这里是顿河号!主系统干扰太大,我们已启用备用通讯系统,请回答!
  10:23'25"基地:我们听到你们了,但信号不稳定。
  10:23'28"顿河号:发射和接收单元定向困难,定向控制电路的集成块在射线下失效,我们只好用光学手动定向。
  10:23'37"基地:固定发射和接收单元,我们将接过控制权。
  10:23'42"顿河号:已经照办。
  10:23'43"基地:信号正常!
  10:23'46"顿河号:基地能否告诉我们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称呼突然出现的那个东西?
  10:23'56"基地:我们同你们知道得一样多。至于称呼,叫它X星吧!请把你们得到的信息传过来。
  10:24'01"顿河号:下面传送的是综合辐射计、紫外线观测仪、伽玛射线观测仪、引力计、磁场计、盖革计数仪、太阳风强度计和中微子探测仪从10点开始的观察数据,同时附有可见光和红外照片136张,注意接收。
  10:24'30"顿河号:(数据传输)
  10:25'00"顿河号:我们的空间望远镜自X星一出现就在跟踪它,凭我们的精度测不出它的角直径,也没有发现明显的视行差。安德列夫博士认为,从以上两点和我们接收到的能量来看,X星在太阳系之外,当然这只是猜想,现在资料不足,很多事情要由地面天文台来干。
  10:25'30"基地:在地球上你们看到了什么?
  10:25'36"顿河号:赤道地区有向北刮的大规模飓风,风速估计接近每秒50米,这是我们从赤道云体的变化情况估计的。这可能是X星给地球突然施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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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均匀热量造成的。呵,两极地区有大量紫外辐射和蓝色闪光,可能是闪电,它们正在向低纬度扩散,我们认为应警告一下北极圈附近的地区!
  10:26'50"基地:这很难,和那一带的通讯完全中断了。现在报告你们的情况。
  10:27'05"顿河号:情况不好。飞船上的飞行控制计算机系统全部被高能射线摧毁,备用系统也同时被摧毁,它的铅屏蔽失去作用。单晶硅太阳电池全部被射线破坏,化学燃料电池破坏严重,我们现在只能靠中舱的同位素电池供电,电力严重不足,只好关闭综合舱的生态循环系统,生活舱的生态循环系统工作也不正常,我们很快要穿宇宙服了。
  10:28'20"基地:基地认为在目前情况下已不宜在轨道上继续停留,同时从系统的损坏情况来看软着陆已不可能。美国宙斯号航天飞机现在正在3340号低轨道上,他们在地球阴影中,所受破坏较轻,尚有再入能力。我们已成功地同他们接通联系,美国人决定履行国际近地空间开发协议中关于宇航员空间救护的条款,接收你们转乘。你们乘登陆舱脱离主体,并下滑到低轨道。具体制动步骤如下:首先开动1、2、3号发动机3分54秒,喷射角为原方位角;然后关闭1、3号发动机,将2号发动机喷射方位角调至57度42分,继续开动4分37秒。这期间的微调发动机动作参数将由美国休斯顿航天中心提供,普罗米修斯号卫星将中转他们的激光信道。详细制动程序是……(略)下面,宙斯号和你们通话。
  (以下为英语通话)
  10:29'10"宙斯号:宙斯号呼号顿河空间站,听见请回答!
  10:29'20"顿河号:这里是顿河号,谢谢你们。
  10:29'28"宙斯号:拜克努尔已将你们的轨道参数和制动程序转给我们了,休斯顿的计算结果表明,在你们的燃料耗尽时,我们之间仍存在35.73米/秒的相对速度,为顺利过渡,我将开动主发动机,使宙斯号和你们同步。宙斯号运行轨道和顿河号登陆舱下降轨道的交汇点是在东经74°48',南纬21°4'的印度洋上空。
  10:30'01"基地:顿河号注意,过渡之后,登陆舱将在非洲的扎伊尔和刚果边境地区坠落,在离开登陆舱前,打开已失效的太阳电池板,如还有时间,用激光破坏登陆舱的热防护层,以增大再入磨擦,使落地碎片最小。
  10:30'33"顿河号:基地注意,空间站医生要和你们讲话。
  10:30'40"顿河号:我是空间站医生,我认为换乘已无意义,请求取消。
  10:30'46"基地:请解释。
  10:30'48"顿河号:空间站的所有宇航员均已受到5100拉德超致死剂量的高能射线照射,我们的生命只有几个小时了,即使返回地面,结果也一样。
  10:31'22"(基地沉默……)
  10:31'57"顿河号:我是指令长,请让我们留在顿河号空间站上,现在这个空间站是人类观察X星的前哨,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将尽自已的责任。
  10:32'30“基地:你们的要求正在向最高领导机关转达,请稍候……10:39'54”基地:同意你们的要求,谢谢你们……10:40'11"顿河号:呼叫宙斯号,我们不能一同回去了,再次谢谢你们为我们做的一切,祝宙斯号着陆顺利!
  10:40'31"宙斯号:我们很遗撼,请多保重。
  10:40'40"顿河号:呼叫基地,我们是第一批死于太空的宇航员,如果以后有机会,请把我们的骨灰撒到顿河号的最后轨道上。……(选自《公元世纪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和俄罗斯宇航史》第五卷,莫斯科,超新星纪元37年版。)
  死星在宇宙中照耀了约三个小时后,突然消失了。在最后的10分钟内,它的亮度急剧衰减,很快成为银河中一颗普普通通的星星,这状态持续了几分钟后,它完全消失在宇宙深渊中。现在,只有巨大的射电望远镜阵列才能探测到死星的遗体——一颗飞速旋转的中子星,它发出具有精确时间间隔的电磁脉冲。
  死星的生命彻底完结了,但对于地球上的人类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华华和小梦把脸贴在车门的玻璃上,看着天空黑下来,看着银河和群星重新出现。突然,他们发现了一幅更神奇的景象:在黑色的夜空下,外面的一切:大地,树木,房屋……全发出蓝绿色的荧光!整个世界成了一个荧光世界,仿佛大地和它上面的一切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玉石,而大地的深处有一个月亮似的光源照上来,把其光亮浸透于万物之中。这时如果是在海边,就会看到绿幽幽的波涛翻滚着伸向天边;如果是在高山脚下,会看到山峰变成了巨大的夜光宝石耸入夜空;人们还看到大河中蠕动着蓝绿色的光流,看到夜空中悬浮着发着绿光的云朵,被死星惊动的鸟群在夜空中象一片飞快掠过的发绿光的精灵……这真是一幅美妙绝伦的画面,看到这个景象的人谁都不相信自己是处于现实世界之中。这是死星发出的高能射线激发的荧光。荧光只持续了五分钟,很快消失。人们看到夜又回来了。
  “我们肯定在梦中呢!”小梦说。
  车箱中的人们都挤在车窗前,惊惧地向外看着。死星留下的热量还未散去,三月初的夜风本是很凉的,但这时从车窗外扑进一阵阵热浪,仿佛夏天突然来临。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很难想象会是梦境。两个孩子又在车轮的催眠曲中渐渐睡着了,华华希望再梦见更多神奇的事,小梦则希望自己能在梦中见到爷爷。
  这时车箱中也安静下来,人们都开始重新睡觉。宁静的夜又回来了,似乎被打扰的世界想在黎明前抓紧时间再睡会儿。谁都没想到,这是人类最后一段无扰无虑的睡眠。外面的灯光多了起来,火车离北京不远了。
  三、世纪末恶梦
  两个孩子乘坐的列车在天刚亮的时候进入了北京站。孩子们走出车箱,周围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都在高声或低声地谈论着夜里发生的事,但那件事带来的影响也仅此而已,人群的情绪是平静的,没有惊慌和恐惧。
  孩子们在密密的人群中穿过地下走廊,发着柔和光芒的广告牌从他们的两侧和上方缓缓移过去。出站时,华华混在拥挤的大人们中间溜了出去,和小梦一起进入了共和国的首都。站前广场的西面,聚着黑压压一大群人,都在观看那面八十年代末立起的电子新闻显示板,显示板上出现以下的文字:"……国内各大天文台以及中国天文学会的专家们刚刚从观察结果确认,昨天夜间二十三点四十分至今天三点十三分出现的天象,系一颗超新星爆发。
  超新星爆发是宇宙间的大质量恒星演化到最后阶段时,通过内部的重元素核聚变,突然抛出巨量的恒星物质,并伴随着巨大能量爆发的天文现象。
  人类历史上有过多次超新星爆发的记载。我国记录超新星的历史最为悠久,早在公元前1300年,甲骨文上就记载了现称为心宿二的恒星附近出现的一颗明亮的恒星。公元185年有记载:‘十月癸亥,一客星出于南门,其大如斗笠,鲜艳缤纷,后渐衰萎,于次年六月没。’在以后的一千年,我国历史上又有过五次超新星的记载,其中有的还被其它文化所记录。最近的一次超新星爆发是在1987年2月23日夜晚,位于大麦哲伦星云方向,那颗超新星距我们大约170000光年。
  对于刚刚爆发的超新星,我们还未来得及收到各天文台完整的观察结果。
  已接受采访的各方面专家认为,这颗超新星是有史以来距离最近的一颗超新星爆发,据初步估计,它距太阳系的距离在20光年之内,从天文学的尺度来看,这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这颗超新星出现在御夫星座方向,肉眼可视时间为3小时6分钟。现在,世界各国的天文学家们正全力以赴地研究这颗超新星,我国紫金山天文台刚刚收到国际天文学会的电报,已将这颗超新星命名为1999A。相信对1999A的研究将大大加深人类对银河系乃至整个宇宙发展规律的认识。
  超新星1999A的出现曾使全球通讯中断了3个小时,现在各地的通讯已恢复,但来自太空的干扰仍很大;另外,据刚刚收到的外电报道,超新星曾在地球两极和高纬度地区产生了强烈的闪电,闪电在苏联北部地区、美国阿拉斯加以及挪威、瑞典等北欧国家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受灾地区的详细情况有待报道。"
  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超新星和北京,后者现在对他们更有吸引力,当他们漫步在宽阔的长安街上时,已差不多把1999A忘了。
  半小时后,他们站到天安门广场上了。清晨的广场宁静而清新,从空气浑浊的车厢中出来,又刚刚走出拥挤的北京站,孩子们仿佛来到一个宽阔的童话世界。广场四周那些共和国的中心建筑物,雄伟地静立在晨雾中,好像在等着他们到来。两个孩子们在广场上尽情地奔跑起来,把离家以后的恐惧和孤独忘得干干净净。他们跑过金水桥,呆呆地看着天安门的红墙,摸着大门上光滑的大铜包……太阳在长安街的东面升起来了,旗杆的顶端挂住了一抹金辉,天安门和草坪都沐浴在金光中,空气中充满了春天的气息,这时的世界是最美的,这时的时光是最美的。
  国旗升到了早晨的阳光中,士兵们在向她敬礼,旁边还有很多人在看着它,有大人,有小孩儿。
  随后,两个孩子前门售票处,小梦买了一张后天往延边去的车票。本来在火车站对面的站前售票处,她可以买到明天的票,但一想到前方那孤独的旅程她就头疼,她不想那么快就离开这个新朋友,而且用明天一天的时间,说不定能劝华华放弃他的冒险,和自己同行呢。
  至于华华,没有什么可令他担忧的事,挣钱和去西藏的事等小梦走后再计划,现在首先要在北京好好玩玩儿。北京比孩子们想象的大,他们在天安门一带漫无目的但心情愉快地转悠着。
  只有很少的人谈论超新星。在平时,人们都在大地上忙忙碌碌地生活着,似乎天空和宇宙已与他们毫无关系了。很少有人在夜间专心地看过星星,一次调查表明,这个国家中竟有一半以上的成年人不知道白天也会看到月亮。对于大气层之外的宇宙,人们有一种深深的麻木感。1987年9月的那次日环食使很多人隔着熏黑的玻璃片儿望了天空十几分钟,但并没有使多少人对大气层外的宇宙有更深的感受。超新星的表演要比日全食壮丽十倍,但人们对大地之外事物的麻木感更是百倍地深,象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大多数人准备很快地忘掉昨天夜里的事。超新星固然神奇,但也就是神奇而已,想它干什么呢?赶紧埋头生活吧!
  但人们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广场周围的几个照像服务部首先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所有的胶卷全部曝光了!这现象很快在城市的别处也发现了,所有的出售胶卷的商店和电影制片厂都紧急抽查自己的胶卷,结果竟无一例外!事实上,在这一天的世界上,感光摄影已成为不可能。人们还发现了其它许多怪现象:空气中的静电大得惊人,只要用手一摸头发,就会发出一阵噼啪声;许多树木在一两个小时内突然发芽,但长出的叶子奇形怪状;广场上的许多花草发出一种奇异的浓香;所有的动物都急躁不安,鸟群在空中疯狂地翻飞,直到累得摔到地上;
  狗在不停地狂吠,在动物园的附近甚至可以听到凄厉的狼嚎。到中午时,公路上竟出现了蛇!
  人们在惊叹胶卷曝光造成的损失的同时,终于看到大气层之外的那个无边的宇宙和他们的生活并非毫无关系。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天黑了下来。初降的夜色掩去了城市中平凡的东西,却突出了她不平凡的东西。长安街上伸向远方的两排路灯发出桔红色的柔光,与西天的余辉和谐地相衬着,这路灯与晚霞汇成的柔光,对离家远行的人是一种抚慰;广场周围的建筑在夜色显得古朴而凝重,和脚下的大地紧紧地凝为一体,这时置身于这个宁静的广场就象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足以使所有骚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黄昏后的北京是一个温暖的城市,这时她的空气中充满一种可信赖的归宿感,这归宿感同古城墙的地基一样古老,时光的潮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一代代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但每天的这时,那古老的归宿感就从城市下面某一层过去的泥土中缓缓地,幽灵般地溢出来,渗入城市的电线网,再从路灯和高层建筑无数个窗口的灯光中,从闪动的霓虹灯中,散发到空气里。
  这时,即使是一个流落街头的独孤的流浪者,也像是漫步在自家的庭院中。
  但这是古城最后一个这样的傍晚了。
  最初的不安迹象是在晚8点左右出现的。
  当时,两个孩子正在东单的食品夜市,那儿一长串花样繁多的小吃摊对他们很有吸引力,而且也不贵,所以他们就一长串吃下去,最后恋恋不舍地走到夜市尽头的十字路口。在天桥旁边,他们看到有一堆人围在一起,华华钻了进去,看到人们围着一个平躺在地上的男人,那人脸色发红,急促地喘息着,胸前的衣服全撕开了。华华马上又挤了出来。
  “什么?”小梦问。
  “一个醉鬼。”华华不以为然地回答。
  两个孩子沿着东长安街走去。这时天已完全黑了,在两排伸向远方的桔红色路灯照耀下,无穷无尽的车流从他们身边滚滚而去。没走多远,又遇到一小堆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醉鬼,再往前走,先后又有三堆人围着醉鬼看,有一处竟并排躺着三个脸色发红的人。
  “以前你来过北京吗?”华华问小梦。
  “来过好几次呢。”
  “你在那几次见过这个城市里有这么多人喝醉?”
  “记不清。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又一个醉鬼!华华再次挤进人堆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钻出来。
  “我一点儿酒味儿都没闻到!”
  “你感冒了。咱们晚上到那儿去睡觉呢?”
  “我看最好打个电话,找你爷爷的老战友吧,他们肯定会派小汽车来接我们的!”
  “胡说,他们会送我回家的!我们干嘛总离不开大人?没出息。”
  “那我们只好去火车站睡觉了,我们没有身份证,旅馆不会让我们住的。”
  “咱们现在就去车站好吗?我很困呢。”
  “你真了不起,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去探险。”
  “故宫最头儿上那间屋子里放着许多小泥罐儿,上面画着鱼啦野牛啦什么的……”
  “嗯,那就跟小孩儿玩泥时做的一样,真不如前面那些大铜鼎好看,但那是以前的人留下来的最老的东西呢,比铜鼎老多了。”
  紧接着,有一辆急救车闪着紫色的警灯鸣着笛呼啸而过,随后又过去两辆。这三辆急救车过去后,两个孩子捕捉到一种使人神经紧张的声音,这声音从四面八方隐隐约约地传来,越来越大,好象整座城市正淹没于这无所不在的声音之中,这是从城市的各处传来的急救车的警笛声。
  另一种更强的声音从夜空上传来,几架小型直升机从长安街上飞过去,飞机的腹部都有一个闪亮的红十字;一艘带有中国急救中心标志的氦气飞艇也在空中出现了,象是浮在夜空中的一枚支巨大的橄榄。它悬浮在火车站对面的那个大酒店上空,从飞艇上射下的一束探照灯光照着一根软梯,软梯正把一个小黑点吊上去,那显然是一个人。
  两个孩子向右转了一个弯,前面就是火车站了。
  站前广场东面的电子新闻显示板前聚着一大群人,显示板上出现的是一则全国植树活动的很平淡的新闻。
  “他们等着看什么呢?”
  “想看昨天晚上的超新星的新闻吧,现在科学家们肯定研究出更多有意思的事儿了。”
  在站前广场泛光灯的灯光下,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脸色都紧张而阴沉,人群处于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之中,仿佛是一群犯人在等待最后判决。
  平时拥挤不堪的侯车大厅现在竟有大段大段的长椅空着,人们仍在不断地向外走,加入到外面广场上新闻显示板下的人群中去。剩下的人们挤成了几个小堆,华华好奇地把脑袋伸进一堆人中去,发现他们是在听一位旅客的袖珍收音机。两个孩子都在长椅躺下来,跑了一天累得很,但华华和小梦在这突然出现的奇怪气氛中无法合上眼。
  现在是夜里十点整,收音机中的音乐广告停止了,开始播送晚间新闻,侯车室中一堆一堆的人把小收音机围得更紧了,甚至连入站口处正在检票的一队人也飞跑过来,围在那几堆人外面凝神听着。华华和小梦惊奇地看到,旅客们把平时看得紧紧的旅行包和皮箱扔得远远的,甚至有一个婴儿被丢在长椅子上,哇哇哭着没人管。两个孩子竖起耳朵,捕捉着从人群中的收音机传来的声音。
  收音机中传出的是政府最新公布的国家公务员退休待遇暂行条例,最后是一个非洲赤道国家元首来访的消息,当广告音乐响起来时,人们失望地散开了。
  华华和小梦又等了会儿,看到外面看新闻显示板的人们也陆续走进候车室,短时间内似乎不会发生什么事了。一阵难以抵抗的睡意朝他们袭来,他们在长椅子上睡着了。这毕竟不是家里温暖舒适的床,孩子们睡得很不安稳,被无休无止的恶梦折磨着。
  华华觉得地下裂开了一道长长的黑口子,他和长椅子向下掉去,开始掉得很慢,旁边那堆听收音机的人如泥像般呆呆地坐着,任凭他怎么呼救也不回头。当他完全进入黑口中后,下落速度猛然加快了,他紧紧地抓着和他一同下落的皮椅子,任风声在耳边呼啸,四周是黑黑的空间。
  小梦则觉得自己躺在露天中,天本来是蓝的,但一道道巨大的黑浪从蓝天上落下,把她淹没在一片粘稠的黑色液体之中……这种睡眠不但没有使两个孩子休息好,反而使他们更累了。天快亮的时候,华华的脚踹到小梦的脑袋上,两人略为清醒了几秒钟,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很多人在候车室中来回跑动,随后,他们便沉入无梦的,深深的睡眠中……当他们完全醒来时,已是早晨八点多了。环顾四周,发现在这一夜中,世界似乎也和他们一样是在恶梦中度过的。
  侯车大厅中几乎没有人了,这可能是这个全国最大的火车站自建成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大厅的水磨石地面上,扔了许多被旅客遗弃的物品:一个漂亮的皮箱大敞着,一件精致的绣满金丝花的丝织女衬衣半拖在地上,上面已踏了两个脚印;一个拉开着口的大旅行包平躺在地上,两罐昂贵的雀巢咖啡滚了出来,其中一罐已摔碎,褐色的小颗粒撒了一地;一台看上去很高级的录音机,从被踩破的包装箱中露了出来,一边的音箱已被踏裂了,在远处,还有几堆什么东西在冒着蒸气……整个大厅零乱不堪,仿佛被狼群袭击过。
  在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躺在一堆被丢弃的行李中,他的脸色红得发紫,嘴唇上有几个烧起的大水泡,嘴大张着,露出了发白肿胀的舌头。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但晶状体中的生命之光已熄灭了。
  “他死了。”华华在寒风和恐惧中上下牙打着战说。
  “没有的。”小梦不敢看那个人。
  “他的胸脯不动,他没喘气呀!”
  “可他好象是热的,人要是热的可能就活着。你去摸摸他。”
  “不!”
  “怕什么?你是男子汉呀!”
  “就不去!”
  “求求你了,去,好吗?要是他活着,咱们总不能看着他病死呀!”
  华华战战兢兢揄过去,抓了一下那人紫红色的手腕,像触电似地大叫了一声把手抽回来。
  “他是凉的吗?”
  “不!他……烫人!他就象刚在锅里煮过一样!”华华使劲吹着手,小梦看到华华的手竟被烫起了泡!她抓过他的手来轻轻地抚了一下,那些象是水泡的东西一下都粘到了她的手上,她仔细看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手腕,突然象华华一样尖叫了一声,使劲把手往地上蹭,随后蹲在那恶心地吐了起来。
  华华把那人手腕上的一圈皮粘了下来!一股白色蒸汽从那手腕上皮肤脱落的地方冒出来,紧接着那人的嘴里和鼻孔中也喷出了水蒸汽,再过几分钟,他的整个身体都冒出了蒸汽,这白色的水蒸汽越来越浓,以至于使那个躯体模糊起来。
  现在,两个孩子知道大厅中其它几堆冒出蒸汽的东西是什么了。
  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强烈的恐惧几乎使他们晕过去。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们才慢慢抬起头来。他们同时想到要找一个活着的大人,这个强烈的愿望支持他们互相扶着站起身来。他们看到在两排长椅子后面,有一个穿风衣的高大男子靠着一根柱子立着,他双手撑着柱子,脸埋在双臂间。小梦挣脱华华的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使劲地扯着那人的风衣。
  “叔叔!”那个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倒下去,险些把小梦也砸倒。一大团蒸汽从风衣中涌了出来……华华把瘫坐在地上的小梦抱了来,指给她看大厅的一角,那里有一堆人,他们肯定是活着的,因为他们在动。两个孩子艰难地跨过纷乱的丢弃物和冒着蒸汽的尸体,来到那堆人旁边,发现这些人的状态好不了多少,所有的人都在高烧中挣扎,抢着在大厅这一角的一排水龙头上喝水。
  有些人已奄奄一息,已没有力气站在水龙头旁边,伏在地上,用舌头拚命去舔潮湿的水磨石地面。一个穿牛仔服的男青年看到两个孩子后向他们伸出手来,他那布满水泡的嘴唇象离开水的鱼一样一张一合,但他的声带已发不出声音。孩子们知道他要水,但水龙头被痛苦的人们围得严严实实。小梦从一个旅行包中找出了几桶罐装饮料,华华接过这些易拉罐,打开一罐喂那小伙子喝,他发了疯似地喝着,很快把五桶饮料全喝完了。这时他似乎从可怕的高烧中缓过来一些,当小梦又递来一个装着桔汁饮料的塑料瓶时,他摇了摇头。
  “我要……”他沙哑地说。
  “你要什么?!”华华大声问。
  “我要……要……”
  “你要什么?!说呀,我们给你去找!”
  “……要……要死了。”年轻人用悲伤的眼睛看着地面,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怎么?”小梦哭着问。
  年轻人把一支手吃力地抬起来,无力地向上指了一下。华华随着他的手头,只看见大厅挂着枝形吊灯的天花板。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挂得高高的吊灯,突然明白了年轻人指的是天花板之上太空!
  “那颗新太阳?”
  年轻人点点头。
  小梦止住了抽泣,看着年轻人问:“那颗太阳把细菌带到地球上来了吗?”
  年轻人摇摇头,这时他甚至笑了一下。
  “射线!?”华华瞪圆了双眼。
  年轻人无力地点点头。
  小梦扑到华华怀中:“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回家,我们回家……”华华喃喃地说。
  “对,回家,快回家吧。”年轻人看着这两个孩子说,然后就昏了过去。他双目紧闭,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才表明他活着。
  两个孩子默默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他身体内急剧升高的体温正一点点地焚烧着他的生命。孩子们能做的就是从周围的旅行包中再找来些饮料,堆放在他的周围,但他似乎不会再醒来了。华华和小梦离开了年轻人,向检票口跑去,并很快穿过侯车室的门跑到站台上。他们看到,一列列没有乘客的客车毫无生气地停在那里,站台上空空的,只是远远地看到有三具冒蒸汽的尸体,以及两个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在一节客车车厢的车门处也躺着一个人,身体的一半在车门里,一半在外面。再向远处,有一两个摇摇晃晃走动的人,还有一个打着红灯的人扶着车厢在慢慢地移动。现在想坐火车回家是何等可笑。
  华华和小梦只好放弃了回家的念头,重新穿过充满死亡的候车大厅,来到站前广场上。
  在这里,他们那将要崩溃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外面的尸体虽然也很多,甚至比候车大厅中还多,但有更多活着的人。人们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病情已发展到垂死的状态,三分之二则是刚发病不久,还能象正常一样行动。站前广场上的人聚了一大片,但大多数人都沉默着。有人两手不停地乱动,有人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有人使劲地撕着领口,有人把香烟一根根从烟盒中抽出来拿在手中无意识地揉碎,还有一个男人,双手紧紧攥着一个酒瓶子,瓶子什么时候已经破了,其中的酒流了他一裤子,玻璃碴口割破了他的手,血一滴滴地滴下来,可他对这些全无察觉……“咱们怎么办?”小梦拉着华华的手问,但没等他回答又接着说:“应该去找没生病的大人们!”
  “对!”
  华华拉起小梦的手,走入广场上的人群。两个孩子不知道找没生病的大人们干什么,只是觉得必须找到他们,他们是把孩子们带出这个恶梦的希望!
  但至少在这个广场上,他们找不到没生病的大人。他们问一个靠电线杆坐着的交通警。
  “可能所有的人都一样,孩子们。”交通警叹了口气说。
  两个孩子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街道,车辆都静地停在那里,没有一个行人。除了周围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外,听不到其它声音,整个城市仿佛昏迷过去了。
  “怎么会所有的人都一样呢?所有的人都生病了吗?不可能的!”华华说。
  “对的,我们就好好的……”小梦随口附和道,但她说到半句就张大嘴惊呆了。一种更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们。这之前,他们还未想到过自己,象所有的人一样,他们同样在那颗新太阳下渡过了三个小时!他们互相摸着额头,又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面色,即使在很强的心理作用下,两个孩子也没发现自己有发烧的迹象。同时他们还看到,人群中有几个跑来跑去的人影,仔细一看全是大约在十岁以下孩子,他们都很好!
  两个孩子向长安街方向走,没走几步华华就拉小梦站下,他盯着一辆倒在路边没有主人的摩托车,钥匙就在上面,华华骑了上去,把它突突地发动了。
  “坐后面。”他朝呆呆地看着他的小姑娘一摆头。
  “你会开?”
  “没问题,上来吧!”
  “可这不是我们的。”
  华华冲她笑了一下,“现在还管谁的?上来吧,我最爱骑摩托了!”
  在所有车辆都停着不动的长安街上,一辆载着两个孩子的摩托车飞驰而过。
  四、黑色日
  摩托

88922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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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he topic 2022-12-08_10-50

Post by 88922493 »

车的发动机平稳地低声呤唱着,长安街上一排排不动的车辆和两旁的高大建筑物如幻影般飞快闪过,路面上的点划线已成了一条不间断的白线。
  “我们去哪儿啊?”小梦在后座上把嘴凑近华华的耳朵大声问。
  “我不知道,管它呢!”
  “你真觉得我们会死?!”
  “嗯,想想那个太阳多亮,多可怕,它会杀死所有人的!”
  “那地球上就没人了吗?”
  “没有就没有呗,你害怕?”
  “刚才害怕的,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再快点儿呀!”
  几幢高层建筑迎面砸过来,又在闪到后面后面很快地变矮,仿佛不是车在飞驰,而是地球在他们脚下飞转。
  这真是两个孩子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迎面扑来的清凉的劲风仿佛使他们的身体透明了,溶满了灿烂的阳光;他们忘记了一切,只有透明的、浸满阳光的生命在奔驰,在像下面的发动机一样欢唱。死神越近,这对小生命唱出的歌越是欢畅,他们好象要用自己尽情挥洒的生命力把摩托车抬起来,在这城市的上空尽情地飞。
  “好玩死了!”他们高兴地喊着。
  两个孩子不知疲倦地奔驰着,也不知开到了什么地方。时间渐渐接近正午,街上空荡荡的,被高烧所折磨的人们似乎都躺在家中无力外出了。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路边有几具在正午的太阳下冒气的尸体时,思想才回到现实。
  “你觉得发烧吗?”小梦问华华。
  “我很热。”
  “热不见得是发烧。”
  “没发烧,我舒服极了。”
  “我也是,真奇怪。”
  虽然两个孩子做好了面对死亡的一切准备,但直到现在,他们似乎一直是这场悲剧的旁观者,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护佑着他们。他们渐渐冷静下来。
  华华一抬头,看到迎面就是最近电视上常出现的新落成的信息大厦,那是一座巨大的A字形建筑,顶端有许多巨大的抛物面天线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发射天线。这是目前国内最高的建筑物,里面是这个国家规模最大的信息处理系统,这个系统以巨型计算机为中心。
  这座大厦中汇集了这个国家最先进的通讯技术和电脑技术,它除了进行大量的政治经济和国防综合信息处理外,还可对全国进行功率巨大的新闻播放。大厦通过常规线路、微波、激光和光纤构成的几十万个通讯信道同全国各地相联系,其中很多信道是通过悬浮在国土上空的通讯卫星中转的。
  “如果政府要对这件事发布什么,肯定要从这儿向全国广播了!”华华说。
  “对,里面肯定有知道所有情况的人,我们应该进去看看,也许能打听到究竟怎么回事。”两个孩子离开了发热的摩托车,沿着宽大的台阶走到了大厦的左侧的大门口,高大的自动门在他们面前无声地滑开,里面紧靠着门有一个小工作台,上面放着一个来客登记本和一台袖珍步话机,但守门的保卫人员已躺在工作台后面的椅子下,无力尽他的责任了。孩子们小心地走进门厅,迎面看到一幅发光的世界地图,下面还有一长排石英钟,显示着世界各地的时间。门厅的地毯上躺着十几个人,还有许多靠墙坐着,他们大多数都还活着,但已被突然到来的病魔耗尽了力气,都在高烧下急剧地喘息着。
  “叔叔,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华华问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他斜靠在一个沙发上,眼镜掉到地毯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但两只手却在调一个袖珍收音机。他吃力地抬眼看了华华一眼,什么也没回答。
  “这里不准备向外面广播什么吗?”小梦问。
  “广播什么都没用。”那人无力地说。
  “有多少人生了病,要死多少人呢?”
  “不……不知道,反正这座大楼里的人,一个也不会活着出去了。孩子们,给我水……那面的小桌子上有……啊,好。”
  喝完华华端来的一大杯水后,他喘了几口粗气接着说:“去,把电视的声音开大,刚……刚才送来一篇十万火急的广播稿,现在正在播放。”
  门厅一角的那台大屏幕电视一直开着,但屏幕上一片白光,也没有任何声音。小梦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是既无图象也无声音。
  “也许收音机能收到?”
  那人摇摇头,松手让他的袖珍收音机滑下去。
  “新闻播音室在哪儿?”小梦问。
  “没有播音室,新闻在通讯中心播放……”
  “那应该在什么地方呢?!通讯中心在什么地方?!”
  那人只是喘息着,再也无力回答。他抬手朝前一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能见到一根粗大的立柱。孩子们不解地看着他,他又朝那根立柱指了一下,再朝那里看时,华华发现立柱上有一片发光的图形,走进一看,那原来新闻大厦内部布置的示意图。
  图上用醒目的红光标明通讯中心的位置,它在A字形的最顶端。门厅中有六个自动电梯,其中有两个的门开着,孩子们走进其中的一个,电梯的门自动闭上,当华华按动最高层,即98层的按钮时,他们感到身体一阵超重,电梯飞快地向上升去。由于这座建筑的结构,电梯是斜着上升的。
  当显示板上的绿色数字跳到98时,电梯的门滑开了,两个孩子跑了出去。
  他们的面前是一条铺着厚厚的绿色地毯的安静的走廊,照明灯藏在墙壁中,使走廊的顶板和两壁都发出柔和的蓝光。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闭得严严实实的不锈钢自动门,门上有银色的不锈钢大字:通讯中心。
  门的上方还有闪着红光的字:正在工作。
  有一个人倒在门前,他是这个走廊中唯一的一个人。华华和小梦跨过他,咚咚地敲门,却见门正中的一个发光显示板上出现这样的一句话:请出示识别卡!
  华华看了一眼倒下的那个人,从他的胸前取下一张白色卡片,冲着自动门上方的一个摄象机似的东西晃了一下。门并没有开,显示板上又换了一句话:请把手放到指纹校验板上……在显示板旁边有一块贴在自动门上的光滑的金属片,华华试着把手按上去,显示板上的立刻出现一行字:指纹校验与识别卡不符!
  自动门仍纹丝不动。华华只好拿起躺在地上的那人发烫的手,但跟本够不着校验板。
  小梦蹲下去,使劲把那个昏迷中的人的沉重的身躯向上抬,华华也拚命向上拉他,终于把他的手按到那块金属片上,自动门无声地开了。
  这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它的墙壁全是一种半透明的乳白色材料,似乎可以看进去很深。
  整个天花板都发出柔和的白光,明镜般光滑的地板放着一长排电脑终端机,这些终端机的屏幕大部分都亮着;还有几台电脑打印机,它们都拖出长长的白色纸带,再就是一个角落的一台保密碎纸机。
  大厅中就这些东西,与孩子想象的不同,根本没有那些通讯用的笨重的交换机之类的设备,最令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号称通讯中心的大厅中竟连一部电话机都看不到!大厅不多的设备看起来都十分精致,整个大厅显得空旷而神秘,就象科幻影片中那些虽空旷但到处充满魔力的大厅一样。
  在大厅的地板上躺着三名穿白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另外还有一个穿西装的人靠在一台终端机前的一把椅子上。虽然他的脸上因高烧而出现了许多水泡,孩子们还是能认出他是电视上每天出现的那个人。播音员缓缓地抬起头来,向孩子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过来。
  当孩子们来到他身边后,他抬起一支紧紧抓着一张纸的手,开始向他们说什么,但随着他那满是水泡的嘴唇的张合,已被高烧所损坏的的声带只能发出嘶哑的气流声。以向世界传播话音为职业的他,在生命还未完结时却已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终于,他悲哀地放弃了说话的努力,摸索着拿起一支红铅笔,在他手中张广播稿上颤抖着写下了两个字:播出孩子们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张广播稿。
  播音员心急如焚,心中的火和高烧终于耗尽了他生命的能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写完了一生中最后一个字,并用三个惊叹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念!!!
  铅笔掉到地上,播音员的头缓缓向后仰去,双眼看着发光的天花板,那已没有生命的眼睛似乎仍象过去每天看着十多亿人时那样明亮。
  不知是由于悲伤还是害怕,小梦哭了起来。
  华华用颤抖的手拿起了那篇广播稿,浏览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无法完全理解,但完全能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华华看了看死去的广播员,又向四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播音用的话筒,却注意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一面墙壁上闪动着几根白色的光带,最使他惊奇的是那些光带是随着小梦的哭声出现的,小梦的哭一暂停,光带就消失了。突然,那面墙壁上出现了一行发绿光的大字:语音处理软件无法识别已收到的声音输入,该输入将不向播放系统接口输出……华华领悟到这个大厅中四周的半透明墙壁竟是四个超大型显示屏幕,他们进来时的门也是其中一个屏幕的一部分,那门还半开着,在那面屏幕上留下了一个方形的黑洞。他还看到,这个大厅对任何声音都有反应,大厅的地板很特别,他记得在进来时脚踏在很光滑的地板上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小梦,别哭了。”华华蹲下扶着小梦的低声说,“你看……”华华抬起头来,用手指着巨型屏幕让小梦看,但又吃了一惊,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又一面墙壁已亮了起来,上面出现这样的显示:———————————————————————————————————输入内容| 延时(秒)累计延时(秒)读速(字/分)噪音参数(%)————————|——————————————————————————小梦别哭了你看|3.53.519732.45———————————————————————————————————刚才亮起的那面墙壁上出现:本次输入,声学特征参数与新闻播放标准声学参数的误差大于允许值。
  本次输入,格式参数与新闻播放标准参数的误差大于允许值。
  本次输入,信噪比大于允许值。
  播放软件判定本次输入无效,不将其输出到播放系统接口。
  若确实要播放本次输入,请在13号终端上键入Y,否则键入N。
  华华看到那个标着13的终端机就在不远处,就走过去,在它的键盘上按了一下N键。
  现在他明白了,就在这个通讯中心大厅中,一个由计算机控制的新闻播放系统正在工作。
  小梦还在哭。墙壁上显示:噪音超过允许值,建议关闭播放系统并清除噪音源。
  若要关闭播放系统,请在2号终端上键入OFF。
  “嘘——安静。”华华对着小梦把一根指头竖到嘴上。墙壁上立即显示:———————————————————————————————————输入内容| 延时(秒)累计延时(秒)读速(字/分)噪音参数(%)————————|——————————————————————————安静|0.915.23885.90———————————————————————————————————本次输入各项参数误差仍超过允许值!
  注意,注意!参数异常已到安全阀值,如在30钞钟内噪音仍存在,警戒程序将自行关闭播放系统。
  小梦也发现了这些屏幕墙壁,停止了哭泣,她的哭声一停,屏幕上的警告也随之消失。
  华华拿起广播稿,念了起来。
  “超新星1999A灾情……”
  巨型屏幕上显示:本次输入,声学特征参数与新闻播放标准声学参数的误差较大,但小于允许值。
  若确实要播放本次输入,请在13号终端上键入Y,否则键入N。
  华华在终端键盘上键入了Y。
  请重新开始输入,注意,系统已进入播放状态……华华犹豫了,小梦也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他们知道,他们在向全国甚至全世界说话。终于,华华狠咬了一下嘴唇,用他那颤抖的童声开始了公元纪年的最后一次新闻播音:超新星1999A灾情调查报告
  超新星1999A灾情调查委员会于3月2日北京时间凌晨5时成立,委员会主要人员如下:(主任及委员名单,略。)
  自委员会成立之时起,国家卫生部及其下属的所有医院机构和医学科研机构,国家科院下属的所有医学科研机构和部分生物学研究机构,所有天文学研究机构和高能物理研究机构,均转由灾情调查委员会领导,在委员会的统一指挥下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对超新星1999A所造成灾情的紧急调查。
  调查自北京时间2日6时开始,3日10时30分结束。调查在所有的省市和自治区进行,截至3日8时,委员会共收到调查报告17693份,医学调查中共抽13194475人,其中包括从1日凌1时前出生的婴儿到100岁的所有年龄组。其它学科只进行了天文学和高能物理学的调查,由于时间紧迫,只进行了1999A 辐射性质和强度的测量。以下公布的调查结果主要根据以上调查资料综合而成。所公布的调查结果还参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各军区医疗机构和医学研究机构的调查结果。在调查过程中,委员会同联合国卫生组织取得了联系,并在该组织的协调下,同74个会员国交换了部分调查资料,所公布的调查结果也参考了这些资料。现在简要播送调查结果:在1999A出现后的24小时内,我国平均每人所受的电离辐射剂量为146拉德,辐射的主要成分是来自1999A的高能粒子在大气对流层中产生的次级粒子流,以及直接穿过大气层的γ射线。抽样调查表明,在此剂量的电离辐照下,现有人口的77.94%已患SLER病。
  病情在现有人口的各年龄组分布如下:患者的年龄不低于12岁,在12岁年龄组,患病率为89.26%,13岁以上年龄组全部患SLER病,患病率为100%,在此年龄范围内尚未发现任何幸存者。但在11岁以下的年龄范围,患病率为零,未发现此年龄组的SLER病患者。
  灾情在全国地理位置上呈均匀分布。
  世界各国的灾情与我国相同。
  (以上部分均为中文打字,以下部分为铅笔书写,可能是由于书写者当时的身体状况,字迹模糊,极难辩认。以下的内容已超出了灾情报告的范围)时间紧迫!没有时间了(无法辩认)……来不及(无法辩认)……11岁以下(无法辩认)……集中孩子在他们中建立各级领导机构以(无法辩认)……各地保持通讯(无法辩认)……以后只(以下全部无法辩认)……华华念完了,他的声音以光速传向外面的世界。
  两个孩子沉默着,他们无法全部理解灾情报告的内容,所能理解的那部分他们的理智也无法接受。至于后面那段神秘的铅笔字,华华把能看清的断断续续地念出来了,但无论是华华还是小梦都竭力不敢猜测它意味着什么。这时计算机在提示:以上输入已全部以特级功率在本系统所有波段播出。
  若继续播出请继续输入,否则在2号终端上键入OFF关闭系统。华华在2号终端上打入了OFF,大屏幕黑了下来,播放系统关闭,计算机对这个大厅中的声音不再有反应了。
  “他们都是得的上面说的那种病吗?”小梦看着大厅中的四具尸体说。
  “是的。在去年我好象在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这种病的文章,只知道它是很可怕的不治之症。”
  “这里能打电话吗,也许咱们能问问医生们。”
  “谁知现在还有没有能说话的医生?……看看这些亮着的电脑,也许知道该怎么和外面联系。”
  两个孩子挨个儿看那一排计算机终端屏幕,前面三个上显示着天书似的程序代码,但第四个终端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却吸引了他们,上面的显示是这样的:请输入通行字——08721745
  已和北京图书馆中心数椐库联机。
  请输入要检索的资料类别——医学
  请输入主题词——SLER病
  检索完毕。首批内容字节数为1860K,若要显示键入D,打印键入P.
  孩子们猜到这可能是通讯中心的一个和他们一样想知道SLER病详情的人,用这个终端连通了北京图书馆的计算机查阅资料。华华拾起旁边的一台液晶打印机吐出的纸带,上面果然清晰地打印着他们迫切想知道的东西。
  北京图书馆中心数椐库医学子库1999年3月2日第54971次检索,联机终端为XW237。
  主题词:SLER病
  数椐库指针:336953SLER——SIMILAR LEUKAEMIA FROM ENERGETIC RADIATION——高能射线致类白血病。
  (中文译法取自《中国大百科全书医学卷1993年增版》条目第324)症状及体征:原因不明的高热,由高热引起的严重脱水;白细胞浸润引起的肝、脾、淋巴结肿大,皮下结节,浸润脑及神经系统时,出现视力模糊,抽搐,截瘫等症状。机体死亡后体温继续急剧升高,直至引起包括骨骼在内的全部机体脱水并离解。
  实验室检查:1.血象检查:白细胞计数为10--80万/立方毫米,分类中以中幼及晚幼粒细胞居多,嗜碱性粒细胞比例增多。中性粒细胞碱性磷酸酶积分低于正常。红细胞及血红蛋白减少。血小板计数增高。2.骨髓象检查:有核细胞极度增生,主要是粒细胞系统,分类以中幼和晚幼细胞居多,同时巨细胞增多……——打印中断,越过80K字节——那个操纵终端的人似乎也和两个孩子一样看不懂那枯涩的医学术语,跳过了这一段继续打印下去。……SLER病的第一个目击者是一个叫松岛雄一的日本人,以下是他在去年1月12日写给《朝日新闻》的一封信:记者先生们,我叫松岛雄一,生于1922年。战前在广岛的一家英国人开的教会医院中工作过,是广岛核袭击的目击者之一。当时我仍在医院中工作,那几个英国医生和牧师做为敌侨被强迫留在医院中服务,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他们。核袭击后这个小医院收留了五百多名伤员,在当时的条件下别说治疗,就是起码的护理也谈不上。当时我负责照看的伤员有28人,他们在两天内全死了。那些人刚死,我就离开广岛到横滨去了。做为核袭击的救护者,先后有很多人向我调查过广岛的伤亡情况。最先找我的是当时陆军参谋本部的人,天皇发布投降诏书后,第一批到广岛去的美国人也找过我,再后来,外务省和厚生省的人都找过我,具体年份我记不清了。我告诉他们所有的人,我所看护的那些伤员都死于原子弹,事实上我说了假话:那些人虽然被烧得厉害,身上黑乎乎的,但却是死于一种奇怪的病。我虽在医院干活但不是医生,对医学方面的事知道得不多,只记得那些人是死于可怕的高烧,烧到什么程度现在可能没人相信,他们的身体就象煮过了一样,皮肤滚烫,一碰就掉!更奇怪的是,那些人死后体温还在升高,比活着时烧得都厉害!我怕染上那病,连他们的尸首都没收,就离开了那里。现在我看出来,那病好象和原子弹没有什么关系,死于原子弹的人很多,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样死的……其时当时我就看出这一点,但仍对陆军参谋本部的人说那些人死于原子弹。当时我不敢说别的,到横滨后我亲眼看到一群女人用搓衣板打死了我对门的一个寡妇,原因是有人在她住的木屋顶上找到一盏小油灯,说那是给美国人的B--52打信号,其实那盏小油灯起码是明治时代以前的东西,灰乎乎的,灯蕊又细又干,那阵子夜风那么大,哪点得着呢!我以前在教会医院有几个英国朋友,人家都知道,所以不敢说别的……以后再有别人问起我我所看护过的那28个可怜的人,我就将错就错了。现在我自己也躺在医院里活不长了,回想这一辈子,就说了这么一句假话,总是过意不去。我知道那个纪念日快到了,在孩子们往那个小女孩塑像前献纸鹄的时侯,我说这些实在不好,但现在不说怕来不及说了。原子弹炸死了十几万人,那笔帐不会因为这28个人就被勾掉的。
  松岛老人万万没有想到,“那笔帐”不仅差点因他的这一段话而勾掉,而且差点因此而成为善行!那封信在《朝日新闻》上只登了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摘要,而且混在最后一版角落里的一大堆花边新闻中,但还是被一个美国人的锐利眼光捕捉到了,这个美国人叫戴维?克拉伦斯,是一位新泽西洲的畅销书作家。他看到这封信的摘要后如获至宝,立刻打了一个跨越大洋的电话索取了信的全文。然后,他以惊人的速度出了一本书:《善良的小男孩》(投在广岛的原子弹代号为“小男孩”)。
  书中认为,松岛所描述的那种能病只能是鼠疫,或称黑死病。虽然鼠疫在现代世界几乎绝迹,但在战时医疗卫生条件极差的广岛死灰复燃是毫不奇怪的。事实上,在核袭击时广岛已开始出现鼠疫。幸亏是在这时出现的,原子弹的高温和放射性及时扑灭了它,否则人类的损失将比那次核袭击大出十倍!鼠疫菌将随着进入日本的美军和在西伯利亚当劳工的日军战俘传遍全球!想想十五世纪的那场鼠疫吧,它杀死了当时欧洲三分之一的人!
  这本书很合一些人的意,以至于西方舆论界纷纷附合,一时间人类第一次核袭击的惨剧竟成了一场无意中挽救了现代文明的善行。
  一些想象力非富的人甚至走得更远,他们引用一大堆白宫和五角大楼新解密的文件,证明杜鲁门总统当时确实是预知了广岛的鼠疫才下令投弹的,至于他的情报,是来自麦克阿瑟手下一支英勇而富有牺牲精神的空降别动队……麦克伦斯创造这个神话的唯一证据就是松岛提到的那些病人死后体温仍然升高以及他们身上发黑(麦克伦斯坚持说那不是烧的),这些都是鼠疫的症状。而松岛雄一已在寄出那封信两个星期后去世,使麦的论点无从对质。
  严肃的历史学家和有些理智的人们对《善良的小男孩》这本书持不以为然的态度。但真正驳倒这个神话的是苏联《真理报》上的一篇文章。文章首先认为,当年广岛惨剧中那些死后体温仍然升高的神秘病人可能真出现过,但即使这样,松岛雄一也完全不必感到不安,那耸人听闻的鼠疫是不存在的,28个人和其他十几万死者一样,确实是死于原子弹。随后,文章中出现了SLER病这个名词,人们(包括大多数苏联人)惊悉:早在六十年代中期,苏联就开始了对SLER的研究,到现在,已对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放射性病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临床记录和理论。
  《真理报》的文章发表以后,苏联科学家们就在国内学术杂志和国际医学学术会议上大量公布他们的研究成果,同时展开宣传战,对北约国家的政府和舆论机构在这件事上的表演大加抨击,使得在雷克雅未克的两国最高级首脑会唔上,美国总统有一种站在被告席上的尴尬。
  但苏联人也付出了代价,他们不得不承认曾掩盖了六十年代一次恶性航天事故的真象。
  那次航天事故发生在1967年4月23日,当时苏联宇宙飞船联盟1号从太空轨道再入大气层,飞船上的宇航员是科马洛夫,4月24日莫斯科电台发布的那篇暗淡的新闻是这样描述的:“……当地面接应人员打开着陆舱的密封门后,看到舱内已没有生命迹象……”关于这次事故的原因众说纷纭,西方航天专家们大都持以下两种看法:再入时着陆舱的密封失效,宇航员窒息而死;或着陆舱在下降的最后阶段,即在距地面700米左右时发生不可控制的自旋,至使刚被拉出的降落伞缠绕在一起没能张开。
  还有许多其它说法,其中有些很富有想象力,但谁也没有把这次事故同当时的一次太阳黑子活动异常相联系。事实上,在太阳黑子活动突然加剧在那段时间内,宇宙员曾走出舱外检修被微陨石损坏的密封蒙皮,当时他们完全暴露在强烈的太阳风之中,而他们只穿着轻便型宇宙服,这种宇宙服没有防高能辐射的铅制内衬。两名宇宙员死于SLER病,被葬在哈萨克共和国拜克努尔的宇航员公墓中,而从此开始,苏联投入巨大的力量研究SLER。没人知道为什么这项研究在近四十年的时间内一直处于高度机密的状态,可能与对核放射的后果研究有关。
  研究表明,SLER病有与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极为相似的血象和骨髓象特征,这就是它的名称的由来,但它的宏观症状与白血病完全不同。SLER的病程发展如闪电般迅速,患者在受照射后的48小时内死亡。这也是人类死亡率最高的病:100%!SLER还有一个十分神秘的特征:机体对它的抵抗力与机体的成长时间成反比,即年龄越小的人抵抗力越强。
  SLER病的这种特性与生物基因的全息定律有关,全息定律指出,生物基因的某一点都有包括其它所有点信息的趋向,当基因链被辐射破坏后,全息性可使破损的基因从一块碎片中复原,这就是机体抵抗SLER病的分子生物学原理。机体的全息性在机体诞生时最大,这时一粒精细胞和一粒卵细胞就包括了一个机体的全部信息。但随着机体成长,基因全息性也随着减小,这就意味着人类的年龄越大,基因的修复能力越小,对SLER的抵抗力就越小。
  研究者们得出了一个经验公式:Y<=A?R↑2.5
  Y 为可抵抗SLER的机体成长时间,单位为小时;R为辐射剂量,单位为拉德。A为一个小于1的系数,因生物种类而定,人类的A为0.39。SLER在生物界并不普遍,研究者们进行了大量的生物试验,目前为止,只发现黑色挪威鼠和罗猴身上出现过SLER.
  SLER是人类所有的疾病中唯一真正的不治之症,因为它的实质是人类的生命之链基因被完全破坏,在可预见的未来,拯救SLER患者生命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把他(她)的全部记忆和意识移植到一个新的身体或人造机体中。但我们大可不必对SLER感到恐惧,因为导致它的辐射强度只在核战争时才会出现,而对于核战争,我们应该是有信心制止的!
  两个孩子抬起头,默默地对视着,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个午夜太阳和那个发出绿色荧光的世界。
  3月2日凌晨,地球处在死星的高能宇宙射线的飓风之中。高能粒子如暴雨般冲击着地球大气层,它们中83%是氢原子核,15%是氦核,1%是电子,剩下1%是种类繁多的重元素粒子。这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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